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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霸氣表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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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家地道的中餐館,裝修如其名,小橋流水人家,別具一番風味,據說,原來只是兩百多平方米的小館子,後來擴建一次,把整排門面都買了下來,從遠處一看很是氣派。

大廳門口有假山、流水和小金魚,光是那嘩啦啦的流水聲,聽著就令人很舒服。

約蔚青城的人是他的圖書編輯,大概是要談一項特別難的合作,不然,以蔚青城這個話題終結者的性格,誰願意和他面對面尷尬一頓飯的時間啊……

由於路上沒有塞車,加上美景的駕駛速度有所提升,只用了15分鐘,他們就到了“小喬人家”。

203包房裏,美景坐立不安地擺弄手機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
“你便秘嗎?像條蛆蟲一樣扭來扭去幹什麽?”他手指輕搭在功夫茶杯的邊緣,眉頭緊鎖,背後一幅巨幅水墨畫更是將他襯得清冷、倨傲。

“咱在飯店呢,作家大人!一定要註意用詞!文明一點!”

“我在問你話。”

美景笑得一臉討好:“作家大人,等下你和主編聊的內容是不是屬於保密性的啊,就是不能給外人聽的那種?”

蔚青城沈思片刻,微微點了一下頭:“應該是,不過,你不算外人。”

“我是!”她激動地答道,“我是外人!”

“確切地說,你不是人。”

“……我怎麽就不是人了,我有鼻子、有眼、有胳膊、有腿的,我……”

蔚青城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她:“你現在不是人,頂多是我的……”他突然頓了頓,說,“手提包。”

“也行,那一會兒回家的時候,我不開車了,你要記得把我拎走哦!”

蔚青城沒說話,只是冷冰冰地瞪著她。

他能這樣一動不動地瞪她半個鐘頭,要不是因為呼吸起伏,她常常會覺得自己面前坐了一尊蠟像。

美景一邊扭一邊瞇起眼睛笑:“嘿嘿,一動不動是王八!”

“滾。”

美景突然來了精神:“往哪滾?”

“愛滾哪滾哪,別讓我看見你。”

美景騰地站起來,欣喜之情溢於言表:“不用你說,我這麽懂事也是要滾的,畢竟,我一個外人,怎麽能聽你的商業機密呢,我可賠償不起啊!那,我就先滾一步了!”她雙手抱拳,跨起自己的小包,美滋滋地跑出包房。

沒過一會兒,她又美滋滋地跑回來,打開房門,伸進來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,笑瞇瞇道:“你們聊完吃完就給我打電話,我10分鐘之內趕回來接你。”

沒有蔚青城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?

美景站在“小喬人家”的大門外,45°角仰望天空,深深地吸了一口來自大街上的汽車尾氣,內心感慨世界如此美好、生活如此美妙,就差扯著裙擺原地轉兩圈了。

坐在二樓包房窗邊的蔚青城,將她這場天真又弱智的表演盡收眼底。

美景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享受過私人空間了,這是一份一天24小時全年無休息的工作,這會兒,她就跟剛從監獄放出來了似的。

她立即撥通好友何培以及小a、小b、小c、小d、小e的電話,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召集齊包括何培在內的5名好友,大家10分鐘後在“小喬人家”附近的商場見。

美景一路哼著歌向商場出發。

大部分時間,她都覺得自己十分接地氣,比如,她和大部分女孩一樣,喜歡逛街、愛臭美、喜歡k歌、喜歡和閨密三五成群地胡鬧,再隨機八卦一下周圍的“白蓮花”和“綠茶婊”。

只有面對蔚青城的時候,她才覺得自己賢良淑德、溫柔體貼。

這是一個人人都需要為五鬥米折腰的時代,她不僅要為五鬥米折腰,她還有一屁股債。

先是外婆生病,家裏的錢被花光,可外婆還是離開了,沒多久,老爸也病倒了,家裏四處借錢,該花的錢都花了,可人還是沒能治好。

有時候美景會想,如果自己當初還能多借一點錢,或許老爸就能多活幾天。美景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初在醫院裏決定放棄的時候,她趴在老爸的床尾哭得手腳不聽使喚。

其實,他躺在那裏將近兩個月沒有醒來過了,可她寧願四處去借錢,也願意讓老爸在那躺著,總比現在強,她想看一眼,想叫一聲爸爸,都找不到地方。

在那之前,她還是個任性的小姑娘,在那之後,她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,突然可以成為家長。

如果可以,她當然想做自己專業對口的工作,哪怕是從最底層做起,拿著微薄的薪水被人欺壓。可事實並不容許,她得還錢、得養家,蔚青城雖然很難搞,但艱難的工作,錢才多。

她距離商場只有300米,以為自己會是最先到的,沒想到還有比自己更快的,人家壓根一整天就混在這裏頭,吃喝玩樂一應俱全。

看著何培跟小a兩人手裏拎著大包小包,美景心生羨慕,這要都是我的可多好……

大吃一頓是必備的,何培在商場裏選擇了一家泰國菜,大家一起點餐付款AA制,美景吃著飯、喝著湯舒服地慨嘆:“都說自己做的飯最香,我是吃別人做的飯才香。”

“你現在是職業廚娘。”何培從美景的冬陰功湯裏舀走一只蝦,“要是不喜歡做,就不做了,幹嗎把自己逼得那麽緊。”

“你養我啊?你替我還債啊?要不,你給我減免了欠你的那兩萬塊?”美景塞了一嘴飯說。

何培笑笑:“哦,那你還是繼續在那工作吧!”

美景吃飽了擦幹凈嘴巴,看身邊的小a正在塗口紅,美景抻著脖子看了半天,伸手奪過來:“今年很流行這個色欸!我也試試。”

“跟你氣質不符,給我試試!”何培也上來搶,美景一邊躲一邊抓緊在嘴唇上塗了兩下,不服氣地狡辯,“怎麽就跟我的氣質不符啦?就我這氣質,絕對百搭!”

大家紛紛覺得,這麽“女王”的顏色更適合何培才對。

“對了,美景,剛剛我們還在三樓看見遙遠和系花一起吃甜品,系花笑得比糖精還甜呢!”小c說。

何培點頭:“那下巴尖得跟鞋拔子似的,也不知道遙遠哪根筋搭錯了,拋棄美景這種小甜甜。不過,他就算喜歡禦姐,這不是還有我嗎?”她自信滿滿地撩一把長發。

眾人一起翻白眼,美景不以為然:“誰說他拋棄我了,前天他還跑來蔚青城家裏找我。”

一群好友異口同聲地追問:“然後呢?”

美景撇撇塗滿口紅的小嘴,無奈地聳肩:“然後我發燒了,以為是幻覺,還二百五似的告訴我老板這個幻像是我前男友,再後來,我體力透支昏迷了,等我醒過來的時候,遙遠已經不在了。手機上有一堆來自他的未接來電和短信,遙遠躺在我的微信黑名單裏。據他自己說的,我老板和他動手了。”

眾人瞪大眼睛,沒想到故事走向如此出人意料。

“真的假的?動手了?不能吧?”

美景學著蔚青城平日的樣子,下巴微微上揚,倨傲至極,語氣波瀾不驚卻又透著一股瘆人的寒意,說道:“動手已經是客氣了,要不是我不知道廚具都放在哪個櫃子裏,我動的會是刀,我有一百種切法等著他。”

“遙遠這是什麽意思呢?不會是把美景這個前任當備胎了吧,需要的時候扯過來蹂躪兩把,不需要的時候一腳蹬開?”

美景不樂意了,像模像樣地一拍桌子,動作很生猛,力道倒是控制得很好,聲音不大:“開玩笑!好馬不吃回頭草!就算他遙遠不是好馬,我岑美景還不是嗎!”

眾閨密一起搖頭:“你可能連馬都不是。”

何培:“你會不會吃回頭草不取決於你是不是好馬以及是不是馬,而是取決於遙遠是不是款爺和富二代,他要一張支票替你擺平債務,讓你當牛做馬你也會同意的。”

“這話不假。”美景撇撇嘴,“我就是一個愛錢如命的俗人,誰給我錢誰是我爸爸。”

“蔚青城。”好友提示。

美景重重地一點頭:“對,我的作家爸爸。”

何培撲哧一聲笑出來:“他要是你爸爸,那我的人生目標就是當你媽媽。”

美景聳聳肩,一副您開心就好的樣子,她已經對何培說過不下十遍蔚青城到底是個多麽奇葩的美男子,他霸道毒舌馬後炮外加各種矯情,可架不住長相迷惑人心啊,就是把何培迷得不要不要的。

幾個人聊得正歡,餐廳門口傳來清脆的“歡迎光臨”,美景沒註意,是何培不經意地掃一眼,立即清清喉嚨,刻意壓低聲音說:“歷史上誰跑得最快?”

“曹操?”美景反問。

“前任跑得才叫快,冤家的路真是非同一般地窄。”她下巴向右前方一揚,眾人順勢看過去。

是遙遠,還有遙遠的新歡系花姑娘。

美景當然知道他有了新歡,只是親眼看見自己還很喜歡的男孩子,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另外一個女孩,還是很刺激人的。

殺人要是不犯法,美景肯定一飛刀紮在系花的腦門上。

這是赤裸裸的嫉妒,美景心知肚明。

夜深人靜的時候,她問過自己,倘若遙遠現在回頭來求自己,並且發誓一輩子不再和其他人暧昧不清,一心一意待自己,她是否還願意給他一次機會,畢竟自己喜歡了他十幾年。

答案是否定的。一次不忠,百次不用,可以背叛你第一次的人,就可以背叛你第一百次,就算不背叛,也是出於畏懼,而並非對你真心。

當然,如果他真的特別有錢,可以改善她全家老小的生活,那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。

“情侶運動鞋欸!”朋友趴在她耳邊小聲說。

美景暼一眼,吸了吸鼻子。

這鞋可真醜。她想。

遙遠為系花拉開椅子的時候,看到這邊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。

那一副被前任發現的表情十分精彩。

既然已經遇見,也不必躲躲藏藏,美景落落大方地揮揮手:“嘿。”

遙遠尷尬地笑笑:“這麽巧。”

何培在一旁訕笑:“對呀,無巧不成書嘛!新換的妞,挺美的啊,在哪兒找的?我弟弟還單著呢,順便也幫我弟弟找一個唄!”

美景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她一腳。

遙遠更加尷尬了,臉色通紅,美景連忙打圓場:“她你還不知道,嘴邊沒有把門的,別搭理她。”

何培不樂意了:“我這是嘴,不用把門。做人就要隨心所欲,別人能隨心所欲,我為什麽不能?”

美景猛地回頭瞪她:“老師沒教導你該閉嘴的時候就閉嘴嗎?”

“沒有,但為了朋友可以插敵人兩刀。”

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嗆起來,沒人再理會遙遠,很快何培就忘記她還要為美景插他兩刀的事兒,一心一意地跟美景鬥起嘴來。

倒是遙遠,如坐針氈。

心虛的人才不安,美景心安,也無所顧忌。

她看起來很好,可是大家都知道她並不好。

商場六樓有一家KTV。飯後,幾個聊得歡的姑娘非要繼續下一場,美景看了眼手機,並沒有蔚青城的消息,也就隨大家一起上樓。臨走前,她還很禮貌地跟遙遠說了“再見”。

美景希望這句“再見”,是再也不見。

總不見的人,時間就會幫你淡忘。

說好不喝酒,但經不住軟磨硬泡,算是借酒消愁吧,要不是還要活著帶蔚青城回家,她真想一醉方休。

本來只打算喝一杯的,喝著喝著美景就找不到北了。她粗略一估計,喝了能有一桶吧,不然也不至於吐到昏天暗地。

這一個月來受到的欺壓,以及一個月之前被劈腿的痛苦,被她一股腦吐進了馬桶裏。

等她想起來還有一個幼兒園的大朋友在等自己的時候,已經接近午夜。

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為23:47分,並且有一個未接來電,美景嚇得一激靈,手一滑,手機掉進馬桶裏,還是沒來得及沖的那種馬桶。

眼前天旋地轉,美景在洗手間轉了一圈,沒想到辦法,直接打開門沖外面喊:“怎麽辦!我的手機掉進馬桶裏了,還是沒沖的那種!”

“直接沖下去得了!你那破手機我家狗都不舔!”何培一手舉著麥克風一首扶墻,嫌棄至極。

“我還得用呢,怎麽撈啊,都臟了!”

何培扶墻琢磨了一會,沖進洗手間,按下沖水按鈕,美景尖叫著撲上去卻已經晚了:“我的親娘,你這是要作死嗎!我窮到褲衩都要縫縫補補了,哪有錢買新的!”

馬桶稀裏嘩啦地下水,臟東西一掃而空,只剩孤零零的手機卡在那裏。何培伸手捏住手機邊緣從馬桶裏拎出來:“看,這回沖得幹幹凈凈,你要是還覺得不幹凈,咱再洗洗!”說完她又把手機扔進洗手池,打開水龍頭翻來覆去地沖洗起來。

美景絕望地看著伴隨自己多年、與自己有著濃厚情誼的小手機,眼看著它在馬桶裏被蹂躪一翻又被閨密親手折磨至關機,長嘆一口氣,搶回手機在何培的衣服上狠狠擦兩把,回到包房背起自己的小包奪門而去。

朋友在她身後大喊:“岑美景,說好AA制的,你又逃單!”

美景頭也不回:“何培幫我付我那份!今年全年的K歌錢都她給我出了!”

走廊裏昏暗的燈光讓人昏昏欲睡,她才走到電梯口,何培就追了出來,一把摟住她的肩,撒嬌一樣地說:“好美景,你一定要給我制造機會啊!萬一我成為你的老板娘,以後你就跟著我吃香的、喝辣的,我保證到時候你的工資比現在翻兩倍,還有還有,你可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啊!一定要記住,我的錢你可以花,我的衣服你可以穿,我的男人,只能是我的男人!”

酒鬼嫌棄酒鬼,美景費勁地把她從自己身上推開,連連點頭保證:“我對啤酒瓶子發誓,近水樓臺打死也看不上你的月,要是我違約,你就……”

“我就一酒瓶子拍死你!”

“行行行!”

這算徹底告別,美景靠在電梯冷冰冰的鏡子前,眉頭緊鎖,怎麽也想不明白,一個人的顏值真的那麽重要嗎?何培完全不了解那個人,就決定以身相許,這樣的愛情真的靠譜嗎?

或許那根本不是愛情,只是對那張臉的一種迷戀,如果蔚青城長得像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那樣,就算他得了諾貝爾文學獎,何培也不會喜歡他的。

想到蔚青城長得像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這件事,美景忽然就繃不住笑了。

電梯裏的其他人看神經病一樣看她,仍是阻礙不了她內心上演的小小的惡作劇。

整個人都像踩著棉花糖,輕飄飄的,來時幾百米的路回去時顯得很長。

遠處“小喬人家”的門燈已經熄滅,只剩高高的牌匾上亮著幾個醒目的大字。

她還記得剛剛看手機時那個未接來電打來的時間,是九點多。

也就是說,蔚青城已經等了她將近三個小時!

遠遠地,那輛白色越野車孤零零地停在“小喬人家”的門口,再往近一些,一個孤獨清瘦的身影靠在車門處,45°仰望天空。

這種情景少不了一支在暗夜裏忽明忽暗的香煙。

蔚青城很少抽煙,家裏面幾乎聞不到任何煙味,也看不到任何煙灰和煙蒂,她只知道抽屜和衣櫃裏有煙,並且在逐漸減少,或許他總是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配合45°仰望天空的姿態抽上兩支。

午夜的風有些涼爽,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蛋,以便自己可以更加清醒地去面對即將到來的黑暗時刻。

當與他僅有一條馬路相隔時,美景就已經開始道歉,一邊快步橫穿馬路:“對不起啊,作家大人,太對不起了,我的手機掉進馬桶裏了,我以為沒壞呢,結果它不響了!”

事到如今,先撒個小謊解決一下燃眉之急!

因為人暈暈乎乎的,加上註意力全集中在蔚青城一個人身上,美景沒有註意到遠處一輛出租車飛快地駛過來。

先是車燈飛快地閃爍,再是緊促地鳴笛,美景當即嚇傻了,兩只眼珠瞪得快要和車燈一樣大,這腿就怎麽也不聽使喚了。緊要關頭,是蔚青城一個跨步躥到馬路上,一把揪住美景胸前的衣襟,生猛地將她拉向自己。

美景只聽到砰的一聲,就開始緊緊閉上眼睛不停地發抖。

她沒有被車撞飛,而是死死地撞在了蔚青城的懷裏,她已經無暇思考這胸膛是否堅硬、是否溫暖,只知道自己大難不死八成會有後福。

當然,她也沒有註意到,此刻的蔚青城比她緊張千百倍,手臂僵硬地環住她的身體,身體也在微微地顫抖著。

直至下一輛出租車經過他們身邊時鳴笛,兩個人才緩過神來。

美景揚起下巴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,她以為,蔚青城會對她破口大罵,不是因為她失約而是因為她差點因急著赴約而失去生命,可他只是冷眼看著她的眼睛,一言不發。

蔚青城並非沒有說話,而是在等美景先開口,他想聽聽她為什麽遲到,並且一身酒氣地在自己面前尋死。

天曉得美景的腦袋瓜裏都在想些什麽鬼,就在他以為她要哭著道歉的時候,她卻撲通一聲坐在地上,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,撕心裂肺地痛哭:“作家大人,我差一點點就死掉了!就差一點點,我就再也不能陪在你和兒子的身邊了,再也不能給你洗衣、做飯、打理房間了,再也不能被你欺負了!一想到讓你孤零零一個人生活在那棟鬧鬼的房子裏,我的心就好痛、好痛!我舍不得你!讓你一個人生活,我會心疼的……嗚嗚,我不怕死,只怕我死了,你一個人不能很好地生活,嗚嗚……”

蔚青城:“……”

她大概這樣嗚嗚哇哇地哭了十來分鐘,喉嚨也有些嘶啞了,才自己停下來,心裏還不停地念叨著,蔚青城這個冷血的家夥,也不說點話安慰我,真是應了薛之謙的那首歌啊——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。

“哭夠了嗎?”

“哭夠了。”

“站起來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美景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,認罪似的低著頭不說話。

“我們在一起,現在開始。”他倨傲地宣布。

美景眼角還含著淚花,懵懂地擡起頭,鵝黃色的路燈下,蔚青城好看得就跟電影裏的定格畫面一樣,別說她喝了酒,就算她沒喝酒,對於蔚青城的這句話,也是很難準確無誤地理解的。

“等等。”她從包裏掏出面巾紙,轉身背對著蔚青城擤鼻涕,再回過身來時,原本就哭紅的小鼻子就更加紅了,紅得很滑稽:“作家大人,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,我沒聽懂。”

“我說,我們在一起,從現在開始。”他波瀾不驚地重覆。

美景眨了眨眼,長睫毛扇子一樣忽閃忽閃,好幾秒以後才回過神來,美滋滋地挽住他的手臂,一臉開心地點頭:“對!從現在開始,我們就不分開了,您大人有大量、既往不咎,而我以後再也不會失約了!”

蔚青城知道她沒有聽懂自己的話,可他並不想解釋。

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,這感情來得太莫名其妙。

說一見鐘情不是,說日久生情也不是,就像睡夢中突然腿抽了筋,來得毫無預兆、猝不及防。

他只知道這近三個小時的等待令他心焦,她不接電話、不給他回電話,也令他心焦。本以為她出現的那一刻,他會有想罵人的沖動,不料,他居然是滿心欣喜。

他是在突然之間發現自己喜歡美景的,又在突然之間面臨要失去美景。人們不是常說,要失去的時候才發覺一直擁有的有多可貴,所以,那一刻,他也頓悟,原來美景可貴。

他沒有推開美景的手臂,繼續保持自己高冷的態度,下巴微微揚起,以便避開她渾身的酒氣:“你喝了酒,我們怎麽回家?”

美景驚訝地瞪大眼,一臉不可置信:“天嚕啦,你怎麽知道我喝了酒?”

“天嚕啦是什麽意思?”

“這不是重點,重點是你,怎麽……知道,我……我,喝了酒!”不等蔚青城回答,她自己就不爭氣地打了個酒嗝。

“你要是看得見自己剛剛是怎麽扭過來的,再聞得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多惡心,你就不會有這個疑問了。”

“哦哦,這麽明顯呀……”緊張的情緒釋放過後,眩暈感加倍而來,她一邊掏車鑰匙一邊說,“你不會就一直站在這等我吧,你倒是坐在車裏等我啊。哦,不對,車鑰匙在我這裏,看我這記性……”

她撅著屁股爬上後座,一邊酒意濃重地和他嘟囔著:“我先休息五分鐘咱們再打車好不好呢?你看我就說,你應該學開車的,像這種特殊情況……”

“你不應該有特殊情況,照顧我,是你的工作職責。”他板著臉站在敞開的車門口,雙手插著口袋,不悅地反駁。

“我當然知道呀!用得著你提醒?我還沒喝醉好嗎?我可沒有讓你反過來照顧我的意思,我的意思是,如果萬一不小心發生今天這種情況,你可以自己開車回家嘛!我是不會介意你把我一個人扔在大馬路上的。”

說完,她還帶著一股嬌氣地甩掉腳上的高跟鞋。

蔚青城下意識地側了側身,以免被她的鞋子砸到:“沒想到你還很無賴,學會惡人先告狀。你要弄清楚,岑美景,是你先把我一個人扔在大馬路上。”

美景困極了,連聲音都變得含糊起來:“對不起嘛,可是無論怎麽樣,我都會回來把你接走的啊。我們不一樣的,你要是走了,就真的走了,我……”不等啰唆完這句,她就直接睡了過去。

蔚青城深吸一口氣,沈默片刻後,也上了車。

他不會開車,啟動他還是會的,打開車窗後,他也鉆進後座,拖麻袋一樣把她半抱起來。

想起現在的美景已經升級為他喜歡的人,不能當麻袋拖來拖去,於是放緩了動作,以後於美景,都要溫柔以待,這就是自己人和旁人的區別。

抱大腿這個睡姿讓美景在夢中安全感倍增,她的睡顏也顯得格外甜美。

蔚青城的側影在高高的路燈下顯得有些模糊,在馬路對面昏暗的樹叢裏,何培清清楚楚地將這一切看在眼裏。

在此之前,她的人生從未這般絕望過,頸間鋒利的匕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劃過她細嫩的肌膚,膝蓋因為跪在枯樹枝上磨破皮,痛到麻木。

她不過是不放心自己醉酒的閨密在夜裏獨行,一路跟過來想看著她安全到達,卻意外地被藏在矮樹叢裏的壞人拉進來,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,冷冰冰的刀鋒就直接抵在她的頸間,直接將她按在地上施暴。

順從或者死,她選擇了後者。

如果不是美景提前過馬路跑向蔚青城,可能現在跪在這裏的人就是她。

沒有辦法做到不恨,沒有人會愛一個朋友愛到寧可犧牲自己的一生。

何況是一個欺騙了她的朋友。

難道不是說好了,不會近水樓臺先得月?那剛剛和現在,又算什麽呢?

為這樣的美景,真不值,跪在這裏的,就應該是她。

次日清晨,靠在椅背上睡了一夜的蔚青城先醒過來,他睡眼蒙眬地低頭看一眼美景,頓時被嚇得徹底清醒。

現在是蚊蟲泛濫的季節,一夜沒關窗,車內飛進不少蚊子。他這人很奇怪,從小到大就跟被蚊子屏蔽了一樣,可他忘記了美景不是,這會兒美景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臉蛋上,全是紅腫的小包,夜裏她肯定不老實地亂撓過,才會變成這樣。

如果照鏡子,她會驚聲尖叫出來吧……

腿早就麻木了,他試圖把她的頭挪一挪,美景就跟詐屍一樣突然睜大眼睛醒過來:“天哪,我忘記接矯情的蔚爸爸了!”

矯情的蔚爸爸眉頭一挑,目光冷到讓她懷疑人生。

美景嘴巴半張,眨了眨眼,腦海裏浮現三個疑問——我是誰?我從哪裏來?我要到哪裏去?

斷了片的記憶慢慢恢覆,她驚悚地坐直身體,看清當下的形勢後,尷尬地清了清嗓子:“那個,我,昨天,嗯,就是……”

腿上突然輕松起來,蔚青城調整坐姿,手肘擱在車窗處,冷冷地斜視她:“矯情的蔚爸爸,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嗯?什麽?你在說什麽?我剛剛是這麽說的?”她故作一臉天真,“你聽錯了,我做夢夢到玩游戲,游戲裏有一個buff,我們都叫它藍爸爸,蔚藍色的,爸爸……”

似乎很牽強。不用他說,她自己也深深地感覺到了。

兩人大眼瞪大眼,互相看了好一會兒,眼看著美景就要張嘴說話,蔚青城先發制人:“閉嘴,宿醉的口氣實在讓人反胃。”

美景捂著嘴巴灰溜溜地爬到駕駛座位上,發動汽車帶他回家。

胳膊上的小紅包奇癢難耐,撓著撓著,臉蛋和脖子也跟著癢,她扳動後視鏡看了一眼,險些沒從天窗直接躥出去。

這條街的蚊子也太欺負人了,把自己叮得跟過敏似的,和自己一樣在車裏睡了一夜的蔚青城卻全身而退,臉上什麽也沒有,難道是他皮膚太滑,蚊子站不住腳?

除了揉揉脖子,蔚青城一路都沒怎麽動過。美景時不時地通過後視鏡瞄他,大概因為沒有休息好,他的膚色略顯蒼白,眼睛下面還有了淡淡的黑眼圈,淡粉色的唇也微幹,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憔悴。

即使憔悴,也好看得一塌糊塗,難怪何培那麽中意這個人。

“你在偷看什麽?”他犀利的目光突然在後視鏡裏將她鎖定。

偷窺被發現難免尷尬,美景的臉蛋飛快地紅了起來:“我沒偷看,我是光明正大地看,再說,你長得好看不就是給別人看的嗎?你要是不想給別人看,你用絲巾把自己圍起來就好了。”

“強詞奪理。”他冷哼一聲,“不過,沒毛病。”

電梯裏,蔚青城雙手插著口袋看鏡子裏憔悴的自己,又看了看美景的後腦勺,頭發亂糟糟的一團,內心又忍不住嫌棄:“你根本配不上我。”

美景正低頭研究自己掉過馬桶的手機,一頭霧水地擡起頭:“這話雖然不怎麽好聽,但是在理,我確實配不上你,雲泥之別吧,可以這麽說。不過,配不上就配不上,我也沒想配呀,其實,我告訴你啊,作家大人,門當戶對的愛情過起日子來才沒那麽辛苦,真的。”

從蔚青城不以為然的表情裏,她讀懂了一句話:他的世界裏沒有人與他門當戶對,更加沒有人能與他相配。他娶誰,那都是紆尊降貴。

美景突然想起何培,面露三分諂媚,陰陽怪氣地笑兩聲:“我給你介紹個對象,怎麽樣?”

話音剛落,就見他伸手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,美景猝不及防,哐當一聲撞到電梯壁上,一臉茫然:“君子動口不動手,你幾個意思?”

電梯停下,門自動打開,他冷冷地暼她一眼:“一嘴的酒味,我下不去口。”

美景撓撓眉毛,繼續茫然地跟在他身後:“什麽叫下不去口,難不成你還要用嘴打我……”

回到家裏,美景規規矩矩地在沙發上坐好,端莊得跟蠟像一般,蔚青城隨意地橫躺在沙發上,對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,扭頭看向偷偷摸摸撓胳膊的美景:“你是想讓我銘記你此刻醜陋的模樣嗎?”

美景搖搖頭:“不是,我這不是等著受審嘛!你要打、要殺都趁早來,我可不想提心吊膽地工作……”

蔚青城挑眉,直直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,回想起昨夜她抱著自己的大腿號啕大哭、撒潑打滾的模樣,跟如今乖巧的小女孩真是判若兩人:“我沒什麽想問的,也絲毫不好奇你去哪裏鬼混了,你最好立刻馬上去洗澡、刷牙、換衣服,你的味道熏得我頭疼。”

一聲氣吞山河的“遵命”之後,美景消失在客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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